嘉树

一朝容色茂,千春长不移

[钤光]蕉叶(二)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陵光觉得自己恍惚在一条幽深小路上前行,渺渺茫茫,冷静凄凉。忽然眼前似乎有一人,披风飒飒,在他前头独行。他忽觉一阵惶急,加快脚步要追上他,那人却愈行愈快,几乎消失在小路尽头,身形隐隐犹在,又似不在。

      他失声喊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激烈的追逐使狂风压在他心口,那人却笔直不肯回头。他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,只觉得浑身笼罩在巨大的重压和绝望中,周围阴气渗入五腑六脏,,唯独双足不停,跑得让他喘不过气,不知何时能结束的漫长奔袭终结于他被一块石头绊倒,几乎是头朝下地狠狠一跌,才使他猛然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千丈宝销,万里绫罗,锦绣红灯,他原来仍在这繁华世界。

     “王上是否饮水?”有人在问他,他木然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“王上出了一身汗,应该爽气些。病原在肝经,既然撞破了,也就好下药;臣以为王上静养些时,不日定当霍然。诸位大人还请把心放下来。”大概是医丞在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陵光坐起来,果然觉得身上轻了许多。他一转身,果见三品以上大员都在,公孙钤在看药方,丞相点头嗟叹,其他人脸上也备显疲累。他心中微微和缓地想起一些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“孤王如今已不要紧,你们连轴辛苦了许久,不必人人时刻守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话虽如此,公孙钤还是等药上来,亲替他尝了尝,皱眉道:

     “竹沥和柴胡用得太多了,下次稍加一点三七。这副药就太辛苦,王上每日都服用,也伤脾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陵光接过药,咽了几口,勉强说:

     “也还能下肚,不必再劳烦他们换方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话说完,公孙钤却没有应声,陵光转身看了他一眼,正与他目光对上。公孙钤轻轻直了直身板,双膝跪下,垂颜说道:

     “臣生平所历,虽确非王上一人,有些话却只能对王上说。从前不敢说,怕说出口来,将臣愚意错会,有伤圣躬,也是臣终身遗恨。”

       陵光也直起身子坐着,脸上似喜似悲,也不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是臣的王,是我一生侍奉的主人。臣数年呕心沥血,奔波周旋,孜孜不倦,将此劣躯尽付无涯之国事,唯为一人之天下而已。我为了王上,饱尝乱离之苦,经历生死之痛,您是我的铜鉴,是我心头上的苦毒,照见我必死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   陵光仍是呆呆坐着,他听出公孙钤话里淡淡的绝望,也如食一筐饭,饮一瓢水那样,泰然自若,心如死灰。

       我情之所钟,即是死期。

       陵光是何等慧根独钟、情分深种的人,他们都还年轻,爱而不能、弃之不忍,一生抛弃福养,听尽谗毁,心如死灰谁是他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    公孙钤上前跪了一步,双手有些颤抖的抓着陵光的手,叹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王上如今圣龄才登二十,正是春秋毓华时候,何必自寻生死年命的苦恼。您若看得开,便是臣的福气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陵光恢复地极快,没几日就能进出宫邸朝堂。来议政会议的身份都尽极尊贵,陵光语气柔和地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副相这几日去了山南,亲自操选将才编练军队。孤王想遖宿虽是癣疥之疾,但究竟患我边境,一时难以尽除。倘他日有变,酿作腹心之患,其实难了。就武将拣选引见一事,孤王想与众爱卿商量。虽自祖宗定下规矩,把总以上需孤王亲自选看。但数十年来难得一将才,可见此制不过是显示威福操自人主罢了。既已委任得人,应听其得尽专閫之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陵光语罢,丞相上前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王上此言甚善。不过引见武臣乃是国家制度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您的意思,是独山南如此,还是全国内皆推行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陵光笑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丞相思虑周全,孤王所想,在山南开此一制,倘行之无虞,可在他地试行。若仍不如前制,陆续改回也不为晚。总不过人地相宜为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这么一说,几位大臣倒也就没话说了。倒是丞相看了这番光景,颇有些欣慰,也不在话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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